
野生亚洲象在大象精品咖啡庄园旁的“大象食堂”觅食。罗嘉摄
若你没听过“宾弄赛嗨”,就让我来告诉你。这是傣语里非常温暖的一个词:“宾弄”意为亲戚,“赛嗨”意为朋友,合在一块儿,说的是多民族同胞处出来的情分:既有亲戚般的亲近,又有朋友般的热络。时间一长,这词不再只属于傣家,而是成了各族群众心里的默契。日子就在大伙儿的这份气正心齐中变甜,烟火气里全是踏实的幸福;往前走的每一步,都让“未来可期”不再只是嘴上的期许,而是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模样。
一
在云南普洱这片山连着山、水连着水的土地上,茶是扎得深、长得壮的“老根脉”。山间的茶马古道上,马帮的蹄印虽已被岁月磨浅,可弯弯曲曲的路还在,总让人想起当年驮着茶饼的马队;竹楼顶上的炊烟,每天清晨都准时冒出来,裹着炒茶的焦香,和茶山的云雾缠在一块儿,把茶味吹得到处都是。
如今,咖啡是这片土地上长势旺盛的“新枝芽”。其实,普洱的咖啡种植,早不是新鲜事。19世纪末,咖啡苗便被引入普洱的村寨零星栽种。20世纪50年代,一批戴草帽的技术员来了,顶着“这山哪能种咖啡”的争议,在澜沧江边的荒坡上开展规模化种植,让咖啡从稀罕物变成了连片的作物。
展开剩余83%咖啡树和其他作物不一样,有个性着呢!得海拔800至1500米的坡地,才能避开霜冻;18至22摄氏度的气温,年均1500至1800毫米的降水量;还得是透气的红壤土或者沙壤。澜沧江两岸的坡地,恰好凑齐了这些条件。雨水慢慢渗进红土,养着山里的花草,也滋润着咖啡树的根叶。它们一块儿生长,是山里生物的“宾弄赛嗨”。
科技就像咖啡树的“精准养分剂”,树要长得壮,得“吃对饭”。晨雾还裹着山头的时候,省农科院的王教授已经顶着露水,蹲在咖啡园的田垄间。他手里举着放大镜,指着叶片给拉祜族小伙子岩温说:“兄弟,你看这叶片上的小黄斑,是咖啡锈病的早期症状,得用生物制剂喷,既不污染地,又不影响咖啡豆的味儿。”岩温点点头,赶紧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,把要点都录下来。
农科院的团队背着便携式检测设备来了,帮拉祜族大姐娜姆检测生咖啡豆的含水率;普洱咖啡专业院校的老师,在田埂上支起小黑板,用汉语和哈尼语讲新的滴灌技术。汉族种植户老张听得认真,时不时用手机拍下视频,发到村寨微信群里;彝族老爹盯着天上飞的无人机出了神,科技人员笑着说道:“这‘铁鸟’能精准喷药除虫,比人工快几十倍,还不会踩坏咖啡苗。”老爹说:“‘宾弄赛嗨’一家人,有你们帮忙,我们的咖啡肯定会长得更好!”笑声在咖啡园里荡漾,“从种子到杯子”的每一步,都满是希望。
二
咖啡树多在3月至5月的雨季初期开花。普洱的初夏,雨水刚润透红土,漫山的咖啡树就缀满了细碎的白花。风一吹,香气能飘出半里地。咖啡花谢后,会结出青绿色的小果;又过了三四个月,青果变成了红色的熟果。
山里人都知道,要吃要穿,得靠汗水换。天刚蒙蒙亮,村民们就扛着竹筐上山摘咖啡果,露水打湿了裤脚,腿上凉丝丝的,心里却暖烘烘的。
摘咖啡果是有讲究的,得挑全红的。半红半绿的太生,煮出的咖啡涩味重;熟透的咖啡果,像裹上了傣家织锦那样的胭脂红。村民们的手,看着粗糙,却灵活得很,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拧,饱满的咖啡果便脱离枝头。不一会儿,竹筐就堆得冒尖了,红果果挤着红果果,像一群穿着红衣裳的娃娃,喜庆得很。
咖啡果摘下来后,第一步是脱皮。将红果倒入水力脱皮机,清水冲走外果皮和果肉,露出裹着透明果胶的咖啡豆。咖啡果胶黏性大,得先送进发酵池发酵,直到果胶变得滑软,用手一搓就能脱落,再用清水冲洗干净。接着是干燥,将咖啡豆铺满竹制晒架,每天翻晒3到4次。5至7天后,咖啡豆的含水率降到10%至12%,摸起来干爽不发黏,才算合格。老人们说,“太阳晒透豆,香气藏里头”,一点儿也没错。
干燥后的咖啡豆,还裹着一层硬壳,俗称“羊皮纸”,得先脱壳才能烘焙。烘焙师把脱壳后的生豆倒进烘焙机,机器“嗡嗡”转动起来。不一会儿,咖啡香就弥漫整个屋子。浅烘的豆子带有清新的果酸和果香,深烘的则有巧克力、坚果味。每个烘焙师都有自己的“小讲究”:有的喜欢在烘焙后期放慢升温速度,说这样能锁住香气;有的讲究“一爆”后立刻降温,要的是那股鲜香。烘豆子的时候,得全神贯注,隔一会儿就伸手扒拉几下,闻闻味儿。“听声音,闻味儿,看颜色”,这是老烘焙师传下来的秘诀。
最后是包装,包装袋上印着澜沧江和咖啡树的图案,还有傣语“尼诺赞”,意思是“好香的味道”。工人师傅们协作打包,你递袋子我封口,还得在袋上扎几个透气孔,以免豆子闷坏。普洱咖啡,就这样带着浓浓的民族风,往山外走,往远方去。
三
山路蜿蜒,我们先是到了思茅区六顺镇的大象精品咖啡庄园,刚下车,就被裹进了香气里。咖啡的醇香和空气的清新,缠在了一块儿。傣族女当家陈平仙迎了上来,这位女强人,这些年一直敢闯敢试。庄园里几十个员工,有彝族、佤族、拉祜族,大伙儿的活儿,既和咖啡打交道,又和大象分不开。政府心疼这些山里的大象,牵头在漫山遍野划了上千亩地,种上芭蕉、野芒果、玉米,这些都是大象爱吃的,叫“大象食堂”。
在庄园里参观,到处都能看见大象的影子:建筑物的墙上画着大象,咖啡杯上刻着憨乎乎的大象,包装盒上印着大象。要是运气好,坐在观景平台上,还能看见大象慢悠悠地从远处走过。我们看见庄园门口的泥地里有几个深深的大象脚印。员工说,这是昨天刚踩的,它们又来串门了。忽然觉得,大象和人之间,也有着“宾弄赛嗨”的情分。
思茅区思茅街道三家村社区老爪箐居民小组的“稻田咖啡”,又是另一番模样。凭着“咖啡+稻田+音乐+捞鱼”的新鲜路子,“稻田咖啡”成了滇南的打卡地。我在这儿碰见了王霞,这位彝族姑娘,既是老爪箐居民小组的党支部书记,也是回村创业的年轻人。
2018年,从上海回来的王霞,开始了对自家老宅的折腾:在奶奶传下来的百年衣柜里摆上老茶罐,把旧犁耙挂在墙上当装饰,夯土墙上特意留着泥土的纹路。她的“风雨桥民宿”就这么建成了,也火了,但她没忘了乡亲们。2021年,她牵头成立了文旅合作社,拉着村民算账:“把自家老房改成民宿,不比在外打工差!”她还带着社员去贵州、重庆取经,笔记本上记满了庭院种花、客房布草的细节,连四川美院的艺术设计都被她搬回了村。
在王霞的努力下,现在的老爪箐变了样:环村漫溢的“山野咖啡”、融于田垄的“稻田咖啡”、老房焕新的“小院咖啡”,尽携泥土清芬,裹着咖啡醇韵。我们也在此摸清了“村咖+”文旅新消费热的“流量密码”:端一杯咖啡,望金色麦浪,嗅清新空气,满心皆是宁静。
“家人们看,这就是我们普洱的咖啡树,红果果都是今早刚摘的,还带着露水呢!”今年刚20岁的娜朵,对着手机冲咖啡。她的直播间背景,就是自家屋后的咖啡园。娜朵拿着手机在园子里转,镜头扫过竹楼,扫过正在摘果的大妈,“这咖啡不是我一家的,是咱全村乡亲一起种、一起做的,里头有我们普洱的‘宾弄赛嗨’味儿”。
农房改成了咖啡馆,村民成了合作社的股东,在外打工的年轻人,很多都背着行李回来了。这不是啥“良禽择木而栖”的大道理,是王霞领着乡亲们硬生生闯出来的路。她总说:“一颗咖啡豆不香,一筐咖啡豆才暖;一寨人帮一人,一人能帮一寨人。我们种咖啡、做咖啡,也是这个理。”
四
在普洱,散落在各处的咖啡馆,各有各的味道。老巷子咖啡馆的老板是个特别讲究的汉族姑娘,会在咖啡里加一勺咖啡地里采的蜂蜜。坐落于茶山脚下的咖啡馆,能透过窗户看见远处的云海。还有的在边境小镇上,窗外就是异国的山,喝着咖啡,能看见两国边民隔着界河打招呼。一位佤族大姐跟我说:“以前觉得咖啡苦,现在喝着,倒觉得有丝甜味儿。过日子嘛,苦过才知道甜,就像这咖啡,不烘不炒,哪来的香味?”
普洱的山,从来不是哪一家的山头;普洱的咖啡,也不是一个人的事业。它是普洱的,更是中国的,也是世界的。
因为咖啡,五湖四海的人聚到这里。普洱的山坳里,挤满了这样的追光者:有放弃大城市工作回村种咖啡的年轻人,有拖着行李箱来寻找好豆的采购商,还有专为喝一杯好咖啡而来的品鉴者。他们把对咖啡的热爱,变成了抱团往前闯的行动,牵着彼此的手一起走。
让人惊喜的是,普洱还是众多咖啡知名品牌的核心原料供应地。在北京、纽约、伦敦、东京的咖啡馆里,说不定你喝的那杯咖啡,原料就来自普洱的山坳。
在普洱,咖啡不仅长出了高品质的中国味道,还滋养出了可贵的“宾弄赛嗨”。这就像当地人常说的那句话:“一篷竹子一棵挨一棵,一伙朋友一个靠一个。”每块咖啡园里的并肩劳作,每杯咖啡里的醇厚香气,都裹着这份相助相扶的心意。“宾弄赛嗨”的温暖,像山间的清泉,让普洱咖啡的中国味道,多了层温暖心肠的烟火气。这份藏在咖啡里的情谊,便是普洱最绵长的回甘,也是这片土地上最动人的底色。
来源:中国民族报
作者:吕翼
编辑:方丽娟广东股票配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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